猫猫烧肉饭

●现代AU×电竞pa

●本文含有：我流荧/仅亲情向空哥/严重OOC魈

●本文含有：大量无意义描写/错误的成语和标点符号使用/错误的『的得地』使用

●本文含有：部分moba类游戏描写，请适当跳过

●下篇共3.4w/冗长无趣，请注意阅读时间并谨慎阅读。

●部分章节为插入倒叙

10.

直播的第一把○神就撞车。

魈微微皱了眉头，关了直播麦摘下耳机回过头去喊：“教练，我rank赛好像和稻妻队的打野位撞车了。”

“哪个？”

“A……Aya……Ayato？INAZUMA……Ayato。” 魈念的磕巴，他不太确定对面ID名的正确读法，“好像是他们的新队员，我不熟。”

“哦——”教练拉长了声音，并不在意“你在打直播？打就行，都是训练，没事。”

但他实在是不安心，职业选手撞车，很容易成为试探互相战队的新打法节奏的场面。直播屏啪的一下黑掉，魈重新打开直播麦：“不好意思，屏幕转播掉线了，调整一下。” 他不想把这种不安传递给别的队友，在等野怪刷新的几秒飞速打开聊天框找Lumine，魈知道她一定在线，在等着和自己匹配排到一起。

荧正奇怪为什么黑掉的直播屏配上了噼啪乱响的键盘声，怎么听都像在打字而不是刷野，更不可能是调试设备，游戏的消息弹窗就蹦了出来。

嚯，合着这是拿黑屏当借口实际给她发消息呢？这什么特殊优待……让别的粉丝知道了不得把她给叉出去。

“帮我看下对面打野有没有开直播频道，Ayato。”

“？没有”

消息发出的下一秒，直播窗口就恢复了，夜叉刚刚窜进己方上野，少见的采取了稳妥发育战术，放弃了他惯常会用的直接入侵。对面的打野也暂时没有暴露视野，看起来倒是两派祥和安宁。

Ayato……很熟悉，荧盘腿坐在椅子上，视线游移到屏幕之外，刚才查的匆忙，只在直播平台泛搜索了一下这个ID确认并无频道，但能被魈重视的必然也是职业选手，Ayato、Ayato？好像是……Kamisato Ayato？稻妻队的新打野？

她有印象，是稻妻队现在大热的新队员，虽然还没上正式比赛但是似乎已经声名鹊起了——据说是打法低调，但是滴水不漏，藏有暗涛汹涌。

感觉会是魈不太擅长应付的类型呢，毕竟他一直是那种直来直往摁出Q就莽起来开干的打法。荧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了一眼双方的经济数据，Ayato的刷野速率更快，经济占据一号位，但是仍然没有任何gank视野，合理推测是在刷第一只龙。

夜叉显然和她思路相同，和己方中路要了一个视野反向拿掉另一条龙，避免了双方经济差再度拉大。

魈脑子里的弦绷的很紧，无法确定对面打野到底是一贯打法如此还是和他一样是保守试探，只能暂时优先发育——刚才应该多问Lumine一句Ayato打野是什么风格的。一瞬间涌起了如同作弊一般的不耻想法，魈下意识的摇头，头顶呆毛跟着一起晃了两晃，引起弹幕刷过一片救命他好可爱。

Ayato拿掉龙后直接转下，在河道开出e技能的泷廻鉴花，留下水影突到了射手脸上。下路本就双方刚刚对点过，射手状态堪忧，被Ayato用瞬水剑吃掉一血。辅助堪堪来得及开出干扰防止被对面三人联合压塔就也被斩杀，夜叉的风轮两立都要踩碎了，从上野龙坑一路直线狂冲，虽然没能接上这波小团但至少带着法师封住了Ayato的后路。

夜叉此时e技能全空，交出靖妖傩舞，锁敌起跳。下落重击伤害跳出的第一下，Ayato也交了Q，大范围的水元素aoe伤害铺开，此时还在泷廻鉴花状态下的瞬水剑直接让夜叉血条减半。夜叉本来就还在Q技能的持续掉血debuff下，他开的太过心急，Ayato刚刚拿到双杀经济，装备都比他多一小件，己方的笨比法师甚至还站在aoe水圈里吃伤害。

e技能cd此时转好了一段，魈果断瞬闪回塔下安全区，Ayato收下法师人头，三杀播报在屏幕上方亮起。

“打太急了，我节奏不对。” 魈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打开界面更换出装顺序，“对面打野有点克制我。”

Lumine打进一条sc：没关系的魈宝 魈宝加油♡

魈只瞄了一眼打赏ID，微叹了一口气，复活起来的夜叉一头扎进刷新的野区：“有钱自己花，不要给我刷礼物。”

对面经济滚雪球滚的飞起，己方法师和射手两个C都太呆只会站着输出，魈一个人根本转不起来，频频掉点到脸色越来越冷，金色的眸子都变得麻木疲惫，他甚至开始想念Lumine的手法了。

“输了啊。” 魈身体往后一靠，切到回放开始看Ayato的视角，“稻妻队的新打野，打的很稳，确实很不错。”

“哇是撞车局耶！”

“怪不得打那么凶 不过魈的队友也太拉了 真难”

“职业选手在路人局也会吃瘪呢233”

“魈尽力啦 真的带不动”

“不过Ayato那个转线强开还挺帅的”

Lumine：“确实很帅！！ Ayato整盘节奏打的好清楚流畅 感觉是隐藏的坏男人啊wwwww ”

魈啪的把回放窗口关掉，坐直了身体，脸正对上直播镜头刻意凑近了距离，本就精致的五官骤然放大，神情严肃，嗓音发哑：“嗯？我打的不帅吗？”

Lumine：“好蛊啊魈宝呜呜我的魈宝帅帅T T”

弹幕当场起飞，混着奇怪的裤子飞了可恶啊我boki了的言论，魈满意的把镜头放远：“不能切片，这句话。” 他撑着下巴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又补上一句强调：“特别是你，Lumine小姐。”

荧：？

她砸吧砸吧嘴，下意识学着魈的动作撑着下巴，单手在键盘上一戳一戳打字发出置顶弹幕：“等切好了会@你的。:-D”

“今天就不打了，要下播去和教练做复盘了，毕竟是撞车局。” 魈当然看见了这句堪称挑衅的弹幕，他发出小小的鼻音哼了一声，不但没有不快甚至连心里那点不安都奇妙的随之烟消云散：“然后下周我们队里有娱乐局水友赛，参加名额会在战队官博随机抽选。”

本来以为狼狈输给下次比赛将要面临的对手又会手抖，但是魈意外发现自己目前状态还不错，虽然确实输的很惨。他关掉直播，给游戏挂上隐身，敲了敲Lumine的头像把她拉进匹配房间：“双排吗 补一下我上把掉的分数？”

熟悉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少女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调笑：“我让职业打野选手陪打上分得加多少钱？”

魈也一并跟着闷闷的笑起来，引来训练室里其他队友讶异的目光。从见到自己的这位粉丝之后他奇妙的发现连自己也被Lumine的热忱所感染：“是粉丝福利。”

他之前从未遇到过Lumine这样的人。

还在读高中的时候，青训队经理在网吧发现了魈。他的眉眼尚且稚嫩温柔，穿着松垮的校服，胳膊上还带着打完架后的纱布，在○神里杀进杀出。反应很快，却不讲章法亦没有技巧，大多数时间是被杀，但无论何种情况都面无表情。

经理是个长相妖媚的美人，穿着露背的高叉裙，红唇卷发，和昏暗又难闻的网吧格格不入，擎着一只烟站在魈的身后看他打。乳白的呛人烟雾飘到魈的脸上，她用如同在评估一件艺术品价值几何的欣赏目光看着魈，网吧里的人用更下丨流直白的目光看着她。

“孩子，你愿不愿意来我的队里打职业？” 美人经理把名片放在魈的手背，染成黑色的长指甲划过他的胳膊。魈抬眼看她，回以同样的审视目光，迎面接上一捧吐出的烟圈。经理弯腰附身，浓烈的香水味在他的鼻腔里横冲直撞，雪白荡漾的肌肤在他眼前乱晃。

魈只觉得无聊。他收回目光，去看那张搁在他手背上的名片，璃月青训队。通宵打游戏又滴水未进，魈觉得自己嗓子嘶哑的要裂开，声带每一下振动都发疼：“打职业？”

“——是的，孩子！” 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举到脸前，力气大的魈几欲觉得自己的腕骨要断掉了，他被迫站起来以减少胳膊被拉扯的疼痛，那张名片轻飘飘的掉在地上沾上灰土，魈连牙齿都几欲咬碎：“放开我！！”

她置若罔闻，抓着魈的手近乎痴迷的观察他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你天生就适合打职业，孩子，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财富、名声、地位，甚至是家庭，还有爱。” 女人的眼神灼热，连声音都发出接近疯狂的颤抖。魈皱着眉头，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手挣脱出来，这个女人是有备而来，他甩着被捏出深红指痕的手，心下了然。

“你调查我。”

“不，这只是作为战队经理，所需要的一点……可爱的情报。”

甚至是家庭，还有爱。魈垂下眼睛，拳头握起又松开，上臂的肌肉绷成好看的弧线。他自幼父母离异，独自一人生活，无人管教，除了每个月按时打到卡上的抚养费以外和父母并无其他联系，而这份抚养费也将在他成年的当天就消失掉。

我不在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也不需要，魈想。

他有点愤恨的啐了一口，嗓音依旧干涸沙哑，再抬眼时眼里带着凌厉的狠劲和光芒：“你当真——当真什么都能给我？” 经理笑的妩媚又诱人，她又点上一只烟吞吐，神情隔着烟雾变的朦胧，声音甜美的像吐出鲜红信子的毒蛇：“当然，我的孩子。”

于是他辍学，签下青训队的合约。

从那之后魈的生活全部被毁掉。他的身体、他的梦想、他的信念、他的心，全部被搅弄的一团糟。那个女人，青训队的经理，是个不折不扣的没有人性的训练疯子，她把战绩看的比一切都重要，她的胜负欲恨不得把魈的生命都燃烧殆尽。魈很清楚，他没有什么手伤，只是他的心病。女人给他编织出美梦，又在他的脑子里钉下极端又恶毒的念头，磨削他眼里的光芒，他不能输，无论对手是谁。

直到Lumine看见他，注视他，然后粗暴的、任性又不讲理的把他的简历塞进正式队经理的邮箱。

也许塞了几百封，上千封，魈想，她的喜欢是那样的毫无遮掩、执着，却又难以捉摸，无法理解。

“快十一点了，你明天早上不上课吗？” 魈敏锐的察觉Lumine的话在变少，声音也压的很低，交流全靠打快捷信号，大概是舍友都休息了。

宿舍已经熄了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的照在荧的脸上。她上一局就把外接键盘换掉了，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荧看了一眼魈的点位确认他没什么危险，故作轻松的随口骗他：“没，明天一天都没课。” ——其实满课，早八还是高数。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被电流传过来的声音有点失真，夹杂着有节奏的键盘声，比他往常的声线轻柔了很多：“这把结束就不打了，你早点休息。”

荧微妙的感觉好像心事被看穿，装出一副可怜语调：“是觉得我打太烂了魈要去单排了吗？” 

“对面打野视野没有了，你小心一些。” 魈顿了一顿，偏头离麦更近，呼吸声清晰可闻：“你打的很好，Lumine，但是熬夜很伤身体。” 

她没有回话，魈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她逐渐变成同调，她的宿舍安静的像海底，而自己这边的键盘声和队友讲话声此起彼伏，吵闹不休，耳机把他们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喔，海底，魈发现自己在和Lumine打游戏时总爱分心，她唱歌会好听吗？或许像美人鱼？直到游戏结束Lumine也没再讲话，如果不是她的角色还在原地转圈等对面基地被推平，魈都要以为她是睡着了。

魈回到队伍界面，荧的头像就在自己头像旁边，右下角的小麦克风标志仍然亮着。他沉默着等了两分钟，无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晚安，Lumine。”

“荧。” 他正要退出队伍界面，就听见少女的声音响起，呼吸急促，带着些期盼，他甚至听见她咽了一下口水：“我的名字是荧，一灯荧然的荧。”

好吧，他没听过这个成语。魈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的不学习和坏成绩，让他的言语词汇过分贫瘠，在这种关键时刻一点儿都不顶用。莹？萤？既然是“一灯”，那大概是“荧”吧，微光荧荧。

“晚安，荧。” 

荧落荒而逃。她甚至没来得及退出游戏，直接摁了关机键把笔记本合上。荧把脸埋在手掌心，低着头在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哝声，她的心跳的好快，胃在隐隐的抽搐，耳朵里嗡嗡作响。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有什么在变形或是进化，在超出她的掌控。荧胡乱地爬到床上去，笨手笨脚踢翻了椅子引起舍友的轻声抱怨，她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蒙住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脸颊滚烫手指发麻，心跳声重重的响到震耳欲聋。心脏癫狂的跳，收缩又舒张，把血液泵到她的头顶，滚烫沸腾。荧觉得晕晕乎乎，但是无法分清是身体的眩晕还是心理上的。

我好像——

手机适时的震动，摁亮屏幕后发现是新的微博私信。荧点进去看，送信人赫然是那个搅乱了她的夜晚的凶手，公号私用。

“我的水友赛的名额，给你一个可以吗？”

“我并不太想一整局都和技术很差的粉丝一起打，还要分心照顾她们，我实在应付不来。”

“睡了吗？荧？”

“以后需要打排位分段的话，就喊我吧。”

荧逃避般静音后熄了屏，不想回复。她试图闭上眼睛让自己入睡，但这样强迫的努力只维持了短短几分钟，最终还是解锁后点开了私信的回复框。

我好像真的完蛋了，荧想。

11.

什么战队水友赛，分明是被魈骗上了贼船。

所有粉丝的视线都在正主身上，夜叉一个人身后永远跟着三个队友看风景，只有可怜中单在履行职责，或者说在履行四个人的职责。她真的想把装备栏买满鞋，才足够她来得及在整个地图跑来跑去。

而贯通三路的河道草丛就是她最好的家。

虽然不管哪一家都是一样的状况百出，场面混乱。她甚至听见魈的直播背景音里有其他队友在癫狂的喊我就是团战，伴随着团灭的提示音，好笑又凄惨。

一盘结束劳累程度堪比三盘，其余粉丝的岁月静好背后全靠她在负重前行。荧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决定开始摆烂，第二把游戏走位飘忽原地罚站，技能乱按，满脑子想的都是魈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Lumine：开摆了，我决定短暂脱粉一天。

好友私聊框跳出荧的消息，魈本来就被扰的节奏全无彻底打成狼狈不堪的娱乐赛，现在唯一的靠谱队友也宣告脱粉。他的对局队友是申鹤，纵然场面混乱也保持着惊人冷静，完全不受干扰一个人吃三路线发育稳定技能准确，两叉子下去狙他半管血。

教练可说了积分最低的要录加练视频。

LY.XIAO：别摆了，战队里说了输了会有惩罚的。

Lumine：？还有这种好事

Lumine：大摆特摆！

12.

甜品店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生。短袖配工装裤，高帮篮球鞋，带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墨绿的头发在脑后炸了个短短的小揪，拢不住的反翘碎发散在耳旁，露出几缕鸢尾青色的挑染来。从侧脸还可以看见灿金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即便脸被遮去了大半也引来不少女孩子的注视。

——大概是来买蛋糕哄女朋友开心吧，被这样猜测着，除了目光以外倒没招来搭话。

这样的身影很难不被在意，荧试探着为这次偶像和粉丝的线下偶遇开口：“……魈？是你吗？”

被熟悉声音喊到名字的人应声回头，手指拉下口罩露出脸来点头示意，又飞快把口罩戴好转回头去：“你好，麻烦再给我拿一份草莓蛋糕。” 声音被捂的有点发闷，他冲着荧招招手：“草莓蛋糕可以吗，Lumine？”

“啊？” 荧不明所以，一边想着怎么还叫自己Lumine一边拎着超市的购物袋上前了几步：“什么？你不是训练吗怎么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荧就想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她问的什么鬼问题，璃月基地又不是监狱，他周日出门很正常。

“周末休息。” 魈自然的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走到玻璃桌旁放下，花臂在荧的眼前晃过，只当她是默认了草莓蛋糕，拉开椅子冲着荧扬了扬下巴：“坐。”

荧登时觉得背后凉飕飕，视线如芒在背。从偶遇变成了受邀，挪动双腿险些左脚绊右脚，她僵硬的坐下来，耳廓微微发烫。魈走去冷藏柜给她端来一份草莓蛋糕，又在自己面前放一碟杏仁豆腐。

原来是这个意思，草莓蛋糕，是要请她吃甜点。

荧舀了一小口放到嘴里，倒也没觉得被小偶像请客的蛋糕有多甜。夏天的草莓本来就全靠砂糖在提味，混着奶油只有人造的酸甜味道，她舔了舔勺子，认真思索起要不要把这份蛋糕带回去封成标本供起来。

在她进行不切实际的脱线思考的时候魈已经吃完了他那一份杏仁豆腐，又端了第二碟回来。

陶瓷勺子碰撞的声音拽回了荧的注意力，魈吃的安静，低着头脸颊一鼓一鼓，神情放松。荧干脆把叉子搁下，托着腮看她杀人如麻的高冷打野沉浸在甜品里：“可以拍照做视频封面吗。”

“唔阔以。” 魈抬眼瞥她，嘴里还囫囵的含着一块儿豆腐在咬，试图用眼神表示不满。奈何在荧的角度从上往下看过去毫无威胁感，反而带着一点儿猫一般的娇俏。正是这一点儿出现在冷淡少年人身上的本不该有的娇俏感，让荧不管不顾贼心大起，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开相机举起来就怼着魈的脸摁下连拍。

“不能拍。” 魈抬手捂住她的镜头，语气冷淡却不容反抗。

“我就只留着自己看看——” 荧蹙着眉毛，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圆圆，肩膀下塌又噘嘴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并拢手指举在耳边：“我发誓，我真的只自己看，绝对不往外发。”

魈实在受不了她这样的娇气劲儿和过于可爱的表情，喉咙里一阵发痒。

Lumine的眼睛亮闪闪像浸泡过蜜糖，衬的他面前这份杏仁豆腐都黯然失色，魈最终认输一样松了手，再三强调不许乱发也不能做视频封面。谁料他刚松手荧就没憋住得逞的笑，低头摆弄着手机，给照片p上粉色小猫耳朵的贴纸设成屏保，又得意洋洋的显摆给他看。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基地拍Vlog的时候，Lumine捂着脸自暴自弃的喊是他的女友粉，那个时候她藏起来的表情，也会这么可爱吗？

荧狠狠叉一大块草莓蛋糕塞进嘴里，盯着新的屏保看了又看，全然忽略了真人就坐在她近在咫尺的对面。屏幕里的魈眼神带着惊讶，眼尾飞红，嘴角沾了一点儿豆腐碎，正和她的镜头对视上。她嘴里的草莓蛋糕嚼了又嚼，湿润的海绵蛋糕胚混着微凉的奶油和酸味果酱占据口腔，后知后觉：“魈为什么请我吃蛋糕？” 

总不能这也是粉丝福利。

少年诚实又坦诚，语气大有公事公办的味道，似乎不带任何私心：“感谢Lumine小姐为我做了那么多剪辑。”——和奇怪的视频。上次水友赛托对面这位粉丝的福，开摆到最后他输的彻底，才得知教练说的加练视频不是rank而是运动。基地里的健身房器材齐全，魈从俯卧撑做到仰卧起坐又做到推举，上臂的肌肉挂着汗珠闪闪发光。他低低的喘气，撩起黑色的紧身背心擦掉满脸的汗，露出纹着绿色花纹的窄腰和一片紧绷的腹肌，一切都被摄像老师不留情的拍下。

他本来不在乎这个，毕竟拍摄也是工作内容之一，但加练视频刚发了没多久，荧的微博就更新一条，内容比摄像老师更不留情：

“在剪了！！但是可能过不了审 /[流泪]/[流泪] ”

吃完最后一块杏仁豆腐，魈站起身把口罩戴好，又从工装裤的兜里掏出来什么放到桌子上，细心的压在盘子下面防止有风将其吹跑：“走了，Lumine。” 他压低了一下帽檐，和荧挥挥手潇洒转身离开，裤腰上的明黄色装饰飘带随着转身的动作一同飘起来。

“——！！？”

他猛的被拽了一个趔趄，诧异的回头，只见那根飘带正牢牢的被荧攥在手里。而荧为了拽住飘带甚至上半身都趴在了桌上，看得出来出手时机可谓是千钧一发，且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

“Lumine……？” 见她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魈只好后退了几步，飘带太短，他无法转身，否则就会直接被自己的粉丝用手臂直接圈起来，只能艰难的最大幅度扭头和她说话。

荧抬起头，眼神坚定，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片刻后开口：“我叫荧。” 其语气严肃笃定之程度仿佛魈如果今天不能正确喊出她的名字，她就会和他进行一场线下真人moba的厮杀。尽管魈确信不管是在线上游戏还是线下都可以轻松赢过她——

“我记得，荧。一灯荧然的荧、明星荧荧的荧。”魈叹了一口气，有预感今天回去了一定会颈椎疼，他如同是要强调自己真的没有忘记一样，念出更长的、文绉绉的句子：“荧烛末光，增辉日月；尘埃之微，补益山海。” 

他好好的补习过了。

荧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被人以不必要的认真态度解释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儿羞耻，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斤斤计较。魈也得以回过身来，低头看见她的耳尖上染着无法掩饰的烫红。

“只是觉得Lumine也很好听。” 魈顿了一下，继而认真开口纠正自己：“荧。”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挠了挠自己的脸又摸摸鼻子，手无处安放。又抬起头看他琥珀一样的眼睛，那里面却映出她自己的身影。心里突然就有什么东西砸了下去，而自己即将溺死其中。

荧面带歉意：“谢谢你的蛋糕！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魈又看她一眼，喉结上下滚动，终究是把什么话咽了下去，变成一句含糊不清的嘱托：“不要忘了拿东西。”

眼见着人离开，荧才发出一声小小的哀鸣，抱住头趴伏在桌上，把自己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她到底在干什么，那么不讲理又没出息的随便抓着别人的衣服不放，手比脑子快，想都没想就伸手了，就为了听魈叫自己的名字。名字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单字一个，倒难为他背文言文……荧嘟嘟囔囔，把最后一口草莓蛋糕填进嘴里。

被魈压在盘子下的是张长方形纸条，做了幻彩覆膜和UV烫色工艺，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反光。荧唰的一下抽出来，霎时瞪大了眼睛，嘴里咬着的塑料叉子啪嗒掉下来落到桌上。手甚至都在抖，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最后索性贴到嘴上叭叭亲了两大口。

魈给她留下了一张战队联赛的vip内场票，首排。

做大粉粉头还是挺不错的嘛，璃月战队给粉丝的福利待遇也太好了，荧乐滋滋的把票揣进衣兜，拎起购物袋打车回学校。

11.5

魈躺在床上，举着刚刚发到手里的联赛内场票看了一会儿，垂下手臂，摸过一旁的傩面面具扣到脸上。他在面具带来的黑暗里睁大眼睛，仿佛只要如此做了就真的可以成为护法夜叉，能从这怖人的煞鬼模样中获得力量。

新的联赛教练让他上场，按惯例给队员发了亲属票下来，都是内场的好位置，大概又是照顾魈是新人，还分了他一张首排的票。但魈实在想不到可以把票给谁，倒也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应达伐难她们。父母刚刚离婚的时候经常关照自己，浮舍更是自己的前辈，但其余几人现在天各四方，都在职场工作，怕是抽不出时间特意来现场看他一场比赛。

思来想去算得上他的“长辈”的人，竟然只有钟经理和食堂阿姨。但他们自然不需要魈手里这几张票。

他翻了个身侧身躺着，面具滑落，脸陷进柔软的枕头。手上一松劲，门票就轻飘飘的掉到了地上，硬质纸张相互刮蹭发出刺耳的声音。

或者学其他队友，抽奖送粉丝算了。魈得承认他的某些队友擅长固粉，很会哄粉丝开心，但对于魈来说——他并不在意粉丝的喜欢，打职业不过是自己的工作和爱好，也是不值一提的一点儿梦想罢了。

对于电竞选手来说，粉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点儿目光、一点儿支持，一点儿跟随、和摸不到实际感的所谓的喜欢。魈想，也许只是喜欢他的脸也说不定，尽管他对这种容貌上的评判标准没什么概念，但是每次直播弹幕和Lumine的剪辑视频里，总有很多人说他帅。

Lumine……魈又翻了个身，把自己在床上翻转180度，望向自己的电脑。她坐过的位置，Lumine，荧，会笑着说出她在预判自己的意识，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少女，自己的粉丝，自己的……女友粉？

魈突然想不明白了。

他们好像算得上是朋友。

他慢吞吞的伸长胳膊从床头柜捞过自己的手机，划开微信的好友列表，才想起来自己和荧的沟通全在○神里完成，倒像把moba游戏当成了在线聊天室在用。好吧，魈心想，那干脆看看她微博有没有更新剪辑，她怎么说的来着，粉丝的职责？

Lumine：好耶 明天市中盒牛食品区半价 这不得下午去狠狠扫货  我赚死啦 /[期待]

魈翻身下床，赤脚走到衣柜找出他那条口袋宽大的工装裤，又从鞋柜拿出队友夸好看的篮球鞋，然后走回床边弯腰捡起位置最好的首排票，小心的放到工装裤裤兜里。

他知道市中区那家盒牛，阿姨说过杏仁豆腐都是在旁边的甜品店买的，很好吃。

有一阵子没吃了，难得的周日，不如去尝尝。

13.

为什么没有来呢……？

那么好的位置，那么抢手的内场票，自己特意送出去的礼物。

明亮的金色头发和每次见面她都戴着的白花发饰，在人群中一只分外显眼的存在。他在台上扫视过观众席，讶异的发现后场居然零零碎碎的有写着他名字的灯牌——甚至是灯幕，很大一个，绿莹莹的挂在栏杆上。可昂贵的首排位置却空缺一个，是他的那张票。

13.5

“荧？” 

魈不喜欢热风机吹手的感觉，洗了手只凭空甩了几下水滴，尚且湿着手心走出洗漱间，一抬眼就撞见正要过来的金发少女。

“啊！是魈！你上一场打的好厉害！！” 荧手里捏着一管口红，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有些过于激动了，挂着一额头的汗水，大概是尖叫太多导致嗓音沙哑：“你等我一下我进去补一下妆一分钟一分钟不半分钟就回来——” 她一边语速飞快的讲话一边以泥头车的凶猛极速气势冲进洗漱间。

她今天穿的鞋子是小高跟，魈听得出来，他倚在洗漱间门外的墙上看她对着镜子涂涂抹抹上下抿唇，能看出来少女今天有精心打扮过，白裙飘扬露出白嫩圆润的小腿。他抬手瞥了一眼腕表，中场休息休四十分钟，还有时间和荧说几句话。

“我以为你没来。” 魈看着她眼下亮晶晶的闪片，没由来觉得这样的装饰在她脸上实在是喧宾夺主。“我给你的票、位置上是空着的。”

“不可能！我当然会来！！” 荧很大幅度的摇头又点头，两臂展开比划着尺寸：“魈有没有看到？那个超大的灯幕！是我挂的！” 

魈被她的话噎住，合着她放着自己给的首排票不用，跑去后场就为了干这个。但荧的语气太热烈太期待，魈无法忽略她的开心，只能随声附和：“是很大。” 

“是吧——多亏我带了望远镜来，魈的操作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你那波远距离开e过墙抢龙太强了！”

这下不得不忽略她的心情了，魈想：“本末倒置？”

“怎么能那么说！” 荧一下子竖起眉头，双手叉腰，盯住他的眼睛以传递自己的认真表情：“给你做应援也是粉丝的职责！这很重要！”

“啧。” 魈咂了一下舌头，心说他又不是只有荧一个粉丝，怎么她就这么多职责，但首排票可只有一张。魈一手撩起刘海顺到脑后，保持着手掌摁住头顶的奇怪姿势思考了两秒：“那票呢？”

她继而更严肃的点头：“当然是供起来了。” 被细致的抚平了褶皱，封进亚克力相框摆在床头：“下次魈可不可以送我一张签名的门票。”

闻言魈挑眉，好气又好笑，对着荧那张认真又骄傲的脸，一时接不上来话，门票就应该发挥门票的作用，让她安心坐到首排看自己比赛，供起来了算什么，买椟还珠吗。“行了，我带你过去吧。” 他把手插进裤兜，冲着荧偏了一下头示意她跟过来：“去首排，好好看。”

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会的！”

参赛选手突然出现在内场观众区引起一小阵轰动，魈表情冷淡又公式化，仿佛他真的只是个引导位置的礼宾。他也有意在保安面前露一下脸，防止荧坐下后被赶走，举起挂在身前的选手证晃了晃：“这个位置是我的票，留给她。”

“哇是女朋友吗……”

“选手拿的都是亲属票吧……位置好好。”

“这个妹妹也长的好俊！！好像可以磕诶……”

“不对你看她像不像那个很厉害的剪辑太太啊？”

魈忽略掉周遭热闹起来的议论，低头问她：“下一把想看我玩什么？粉丝福利。”

？这是可以说的吗？？！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你在比赛啊魈！你教练会疯吧？？荧大惊，险些绷不住表情，护法夜叉？金鹏？……岩神？？大脑宕机一秒后高速运转，忽而反应过来他说话语气太自然随便，场内喧哗吵闹，虽然魈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但其音量仍然足以让离得比较近的观众听见。

荧试探开口：“……猫耳女仆中单？”

“猫耳女仆中单。” 魈很轻的笑了一下，为她猜测到自己的想法而心情大好：“这可是我藏了好久的国服角色，这么早就上场，直接打散对面体系的话，让对面输太快很没面子的。”

好啊，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是吧。荧眼看着对面浪费一个ban位摁掉了所谓的猫耳女仆中单，她敢拿脑袋打赌这个角色魈肯定一把都没碰过。剩下一个ban位给了循循守月，岩神难得被放出来一把，得益于其护盾的增益效果，护法夜叉的Q就没停过。

一局结束，魈摘下耳机起身活动手臂，若无其事的向着荧所在的观众席看了一眼。

13.6

解说的麦克风直接伸到了魈脸前：“听说魈选手有个藏了很久的国服中单角色，是控制系法师猫耳女仆，下场比赛有机会看到上场吗？”

“我没玩过。 ”

14.

刚刚上线就收到荧的组排邀请。

今天的单人rank份额还没打完，魈点下拒绝，邀请窗口再次弹出，他反复拒绝几次，尽管他可以直接打开消息免打扰单人速排进局，偏偏对面的人锲而不舍，大有一副非等到他进队不可的样子。

——别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魈轻声叹气，同意了邀请，打开组队语音麦：“我今天的单人rank还没……”他的话被不留情截断，那一边的少女几乎是喜极而泣：“救命了魈魈！” 

他忽略掉自己最新获得的叠字昵称，心脏倏然绷紧：“荧？怎么了？”

“魈！带带我们！我一个中单实在带不动他了！段位晋级赛卡了好几把了打不上去了！！”

魈这才反应过来组队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亲昵的和荧的头像并列在一起，Aether，连ID名都般配。荧头像下方的麦克风亮了亮，响起的却是男生的声音：“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实在劝不住她。”

“什么啦！还不是因为空你太笨了！！！”

是共麦。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魈分明在荧的声音里听出来几分娇嗔的意味，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喉头艰涩，只是无言的在聊天框打出一个1。键帽下落又回弹，发出极重的撞击声，换做平时魈必然会心疼他的键轴，但此刻他却浑然不觉。

bp环节荧依旧喋喋不休，问魈可不可以打养猪流，说空拉低了他们的平均分段，这个分段把夜叉养起来可以横着走。她自顾自的选一手法辅，语气明媚轻快：“哼哼，空你只要保证你自己不死就行了！今天必然把你带上去！” 而被她碎碎念叨的男生话里的宠溺感都要从耳机里外溢出来了：“好好好，都听你的，荧最厉害了。”

魈被哽的厉害，依言选出他的夜叉。

那个被荧称作“空”的男人选了边路，荧的小法师全局都在往上路跑，信号不打视野不探，吃掉兵线就哒哒哒的去给上打支援。气到散排的下路队友在局内聊天骂她，让她干脆住上路算了，不用管射手死活。荧像是幡然大悟的啊了一声：“也对，魈把我中路兵线吃了吧，我就和空压上路了……诶诶空你别进那个草啊我来了我来了我救你！”

“……好。” 魈觉得眼皮在突突的跳，他此时觉得连自己吐出的这个单字都不解风情、不合时宜，更无人在意。

连游戏快要胜利等只兵线平推的时候，荧的角色也绕在空的身边转来转去蹦蹦跳跳，队伍语音一刻都不得安宁，全是她碎碎的话：“空，等会儿出门请我吃披萨去嘛——”

“嗯，难得我回来，带你去。” 那个男生笑了笑，夹杂着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和荧的小声抱怨：“别揉我头发……”

——原来还是异地恋？怪不得看比赛是她自己一个人来。

夜叉手持长枪站在敌方基地，角色建模衣袂飘飘枪缨烈烈，显出几分孤寂。

魈心里不是滋味，一阵酸涩胀痛，连带着胃也抽搐着发紧。荧真是惯会撒娇的，他想，对着他也是，对着空更是，总是让人无法抵抗，踏进她的陷阱里又甘之如饴。简直像魔女，魈很快为她找到新的比喻词，在心里给荧贴上一张新的tag。

“再一起打一把可以吗魈！帮忙多保一颗星吧，拜托拜托，最强的护法夜叉大人——” 她语气雀跃，魈几乎可以想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亮亮的眼睛和合十的掌心，但紧接着她又痛呼一声，瞬间变得委屈：“空你敲我脑门儿干嘛！很痛耶！”

看吧，她惯会如此撒娇的，不只是对自己。

“不要总麻烦人家，职业选手也有自己的训练要打的。” 空的话讲的语重心长，偏偏落进魈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硬生生听出几分驱赶的意思。

胃抽痛的更厉害，绞在一起，反射痛投射到肩膀，半边身体都开始僵硬着发疼。“没事。” 魈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到连他自己都被吓一跳：“打吧，我没什么安排。”

空心里警铃大作，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晃着脑袋发出好耶的喊声，乐颠颠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和这个魈一起打游戏就那么开心？她是不是太好骗了一点？空疑心起自己的教育培养方针是不是出了什么大偏差……按理来说荧的要求他都尽力满足，家风优秀，带她开拓眼界又培养礼仪，贯彻富养原则以防她被男人的小恩小惠就轻易骗走，难道是因为保护的太好反而尝到一点刺激的甜头就奋不顾身了！？

第二局游戏结束，空迅速找了个借口支开荧：“尘歌壶的煤气我好像忘了关，荧你去看看？”

“哈！！？这也能忘？” 荧光着脚在地上一顿乱踩试图找到被她踢飞的拖鞋，嘴上嘟嘟囔囔：“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当然是在想你不要被什么不良的花臂挑染野男人给拐跑。空慈爱的看她一眼，把拖鞋给荧推过去：“穿好鞋再去，本来你就光着腿，别再着凉。”

魈听着他们的互动如坐针毡，什么还光着腿，真是没羞没臊。他听见荧的拖鞋声啪嗒啪嗒逐渐离远，游戏里队伍语音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他浑身难受，想要逃跑。但魈又觉得也许应该和空礼貌打个招呼，毕竟他和荧——算得上是朋友。大概算得上吧。

结果话从嘴里出来就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划向他无法预想的轨道。

“你是荧的男朋友？”

“你是她男朋友？”

两人的对话奇妙的完全重合，连空气都一时凝滞住，魈率先开口否认，又庆幸对方和他有相同疑问。空闻言同样长舒一口气，既然不是想要拐走他妹妹的人那就没关系了。

“……你们住在一起？” 甚至还如此亲密，魈把后半句话咽进还在作痛的胃里，腰背不自觉的紧绷，出于对粉丝的保护之情，他无法不在意这件事。对，保护之情，荧自己一个人生活，人又单纯，别被什么坏人骗着签了不平等条约维持奇怪关系。

“啊……倒也是。还没能好好介绍一下，你好，我是空，荧的亲生哥哥。” 

魈一下子松了劲，倚在电竞椅椅背上，甚至连胃痛都减轻几分。但空却不肯善罢甘休，誓要扫清一切假想敌的威胁：“你是不是喜欢荧？”

“嗯？没有，我们……” 魈被问住，发觉自己无法界定同荧的关系，对面是荧的家长，他不能骗人。魈攥了攥拳，扶正麦克风声音清冷没有起伏：“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空当场跳起来，很大声的发出质疑：“啊？？我妹妹那么好哪里不值得喜欢！！” 拜托，这可是他的宝贝妹妹荧！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讲话声音好听！性格温柔沉稳热情不闷重，懂事明理，可爱的一面也令人无法忽视……学习成绩优秀！做饭好吃！家境也不错！他无法接受，试图以理服人：“居然还有男人会不喜欢我妹妹？？”

“哥你在胡说什么啊！” 刚进书房门就听见空在大呼小叫，列举着她的种种优点什么脸很好看人很热心下雨了知道往家跑饿了知道要吃饭，荧一拳砸在他的头顶：“魈是职业选手！你不要给他徒增私生活上的困扰！再说了我只是……只是魈的粉丝而已！”

胃痛骤然加剧。

“——但是他居然说不喜欢你！荧！！怎么会有人不被你的魅力折服！”

“爬！！！！”

魈没由来的觉得疲惫。他听着耳机里兄妹两人的吵闹，不熟练的搬出蹩脚借口：“阿姨喊吃饭了，下次再玩。拜拜，荧……还有哥哥。” 

其实他一小时前刚刚吃完午饭，阿姨做了黄油煎鱼和干锅腊肉，钟经理还亲自下厨做了腌笃鲜，很香。

没等荧说话魈就退了游戏，把整个界面都关掉。他怀疑是中午馋那口鲜嫩笋香，多吃了几筷子，累的他的胃抗议不止，以疼痛惩罚他。魈试着忍住，咬着下唇憋出满额冷汗。

只是粉丝。原来连朋友都算不上，他简直自作多情，又自取其辱。魈用掌根压紧胃部，嘴里一阵苦涩，心口发闷。不过只是他的粉丝……荧的满腔喜欢不过是对偶像的热情，他到底在期待、在奢望些什么莫须有的情感？只是因为自己恰巧是电竞选手，恰巧获得了这样一个粉丝，恰巧和粉丝有过几段来往，不过是他和她都在做些能哄对方高兴的事。

只不过是他平淡无趣的生活里，一缕狡黠的照进来却触不到的光。

“魈……？” 在他背后位置开直播的甘雨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魈在镜头的一角里身体越塌越低，脊背弓成烫熟的虾子。甘雨快步走到他旁边，察觉魈眉头紧皱，闭着眼睛：“你还好吗？你脸色好白。”

“无事。” 魈咬牙，在因为疼痛而不停打战的牙关里挤出来半句话：“……只是胃病。”

甘雨忧心的看他额头都贴到桌面，实在无法相信他那句无事，短暂犹豫两秒给经理拨出电话：“钟经理，魈好像情况不太好。他胃疼很厉……” 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重响，魈整个人摔到地上，没了意识。“——魈？！” 她果断挂掉电话，转而拨成急救。

在她身后一直被忽略的直播镜头刷起一片混乱的弹幕。

15.

荧一脚蹬进鞋子，胡乱理了一下头发抓起钥匙急火火的就往外冲：“哥哥！冰箱里我留了菜，你记得微波炉热一下再吃！” 

“你干嘛去？” 空从书房滑着椅子探出来半边身子发问：“饭也不吃就往外跑？穿个外套再出门！” 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的重响，荧已经跑了出去，急的连半个字都不肯多讲。这丫头……空腹诽，刚还好端端的给她偶像做视频剪辑呢，怎么突然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急着往外蹿。

空把目光移到妹妹没关的电脑上，好奇心难以自抑。保护妹妹的人身安全是哥哥应尽的责任，她既然是剪视频的时候突然冲出去，那必然和视频脱不了干系。就看一眼，空心想，只是为了确定荧的安全——

她走的太着急，连Pr都没来得及关，工程文件还在运行，是一段录播回放，看出来做了镜头放大和去噪处理，还提取了人声音轨。空极好心的先替她保存了一下文件，开始播放她的视频。

镜头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女生背影，蓝发垂到腰间，焦急的在喊魈，然后她蹲下身——镜头高度不够，只能看见她的发顶，开始打电话。荧提取出的人声音频放大，电话内容虽然不够清晰但已经足够听见几个关键词：急救、胃病、昏迷。

Pr工程文件旁边的漂浮小窗口里是导航网页，标着最近医院的位置，空大概明白过来，荧应该是冲到医院去了。鼠标划过另一个网页，是荧的微博私信。

空只粗略扫一眼，妹妹的隐私他不便多看，可只这一眼就被惊到。

最新一条是提醒她去看甘雨录播，说魈好像出事了，问太太有没有什么消息说一下好让她们安心。另几条倒也正常，无非是找她要点儿授权，或者夸夸她视频做的好。

但剩下的私信满目都是难听的谩骂，消息提示99+，她一条都没看，可从短短的消息框预览里就足以感受到其恶意，句句刺进他的心里。空吞咽下一口唾沫，手心被微凉的汗液沁湿，心情忐忑点开其中一条。

狐魅、不要脸、婊丨子、勾丨引、去死。

“……”

“妈的！！”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突出像是蜿蜒的藤蔓，空把手里的无线鼠标狠狠摔出去，破口大骂。鼠标砸到地板摔的四分五裂，理智跟着一起崩碎。空算彻底看明白，不过是因为荧是大粉，是粉头，是和魈相识、和魈说过话的粉丝，就招来其他人妒恨的话语，句句话在质问她怎么还不去死。荧虽然现在不再看这些私信，但必然之前已经看过很多，才会不再在意。

他的妹妹到底一个人咽下了多少委屈，在给她这个——所谓的偶像！做剪辑的时候又是不是眼泪含着滚烫的泪！？

额角突突的直跳，连太阳穴上的血管都充血鼓起来，空索性打开浏览器欲要搜索荧的ID看看她还在独自承受什么，没料到她的浏览器本就没关，是一段暂停的视频。他看了一眼标题，是上次战队联赛的录播，大概又是荧拿来做剪辑的素材，空简直要气极反笑，点开播放。画面暂停在观众席，场内一阵骚动，魈正走过来，身后跟着金发白裙的少女——是他妹妹，空挑挑眉，把弹幕也打开。

魈带着她走到观众席坐下，又低头和她讲话，笑的惬意。

“魈宝笑了笑了好好看我死了”

“他笑了他心里有我”

“这个妹妹感觉背影好好看啊可以嗑都可以嗑”

“他带过来内场诶 好宠 是女朋友吗 嗑一下不过分吧”

“你们这也能嗑？？真可怜”

“好像是粉丝吧 贴职业选手那么近真的不要脸”

“这不是那个大粉吗 这么会勾人的吗”

“能不能离我魈宝远一点 让他独美”

“好恶心啊 这个粉丝 挂ID避雷了”

弹幕滚动飞快，空一目十行看过，差点把荧的键盘都摔掉。魈这混小子，更不是什么好人！私联粉丝，一味的和荧靠近，给荧带来苦痛，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变本加厉！算得上什么职业选手、算的上什么荧的偶像？！空一拳擂在桌上，简直气到头痛，呼吸困难供氧不足，又看见荧的微博置顶里写着“我个人的粉丝行为请不要上升正主”、写着“魈很好，我只是万分之一”，愈发觉得心里翻腾的怒气无法平息。他删掉那些难听私信，耳中嗡鸣，给荧打电话的时候连手指都因为生气在颤抖。

“空？”

“你马上给我回家！！现在！！！！”

荧被吓一大跳，她刚刚去花店买好一捧清心，正要过地铁安检。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一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严重的事情又忘记，空的语气太激烈，上次这么吼她还是在高中。搜寻无果后荧小心翼翼的开口，连带着称呼都改变：“怎么了……？哥哥？”

空强迫自己做深呼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我不许你去见魈那个臭小子！！”

虽然不知道哥哥的怒气从何而来，又怎么和魈挨上关系，但回家必然少不了一顿教训。地铁缓缓进站，荧果断摁掉通话：“喂？哥哥？喂喂喂？我在地铁站信号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了！我这就回去了！”

空的电话不断打进来，她索性直接静音揣进兜里，毫无诚意的在心里同哥哥道歉：“对不起了哥哥，你妹妹我也是会有迟来的叛逆期的。”

她本来在做上次联赛的剪辑，突然从私信里得知魈可能出了事，于是匆匆扒完甘雨的录播片段，提取音轨的时候心跳飞快，肾上腺素都在飙。荧定位到离璃月战队基地最近的市立医院，大脑停摆拒绝思考，想都没想就冲出了门。她抱着那捧漂亮的白花坐在地铁里，下意识咬住自己的指甲啃啮，清苦的花香顺着鼻腔钻进去，让荧多少冷静了一点。

我到底在干什么……荧垂下头，觉得刚刚她慌乱的简直不像自己。心里空落落又揪紧，紧张和担心的情绪不能作假，她在被魈牵动情绪。

说到底她去了又有什么用，万一不是那家医院，万一找不到人，万一不能探望。

她又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探望，粉丝吗？可这是粉丝拥有的权利吗？荧太明白这个道理，连她自己都常说台上台下要分开、要离偶像的私生活远一点。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喉咙滚动两下，心里一片酸涩。

她真的可以吗？

荧捏着自己的裤子，把一小块布料攥在手里，无意识的揉捏。她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可实在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情，担心魈，太担心了，一定要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才行。

——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荧睁开眼睛，她要见到魈。

结果刚刚走出医院电梯就碰见熟悉的身影：“那个……钟经理？……太好了，我没找错……”

钟离正要下楼缴费，停住了脚步打量起她的脸：“噢……你是上次来的那位魈的粉丝？你好，小友。” 他礼貌的点了下头，欲要离开。

“呃、请等一下！钟经理！请问魈怎么样了！” 荧挡住他的去路，抬头看着钟离，目光灼灼，神情坚毅。

经理眯起眼睛看她，手掌摩挲着下巴，语气不善：“谢谢你的关心。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这是魈的私人生活，请你不要……太过逾矩。”

告诫的话语直白又不留情，“啊、对不起……” 荧无措的移开视线，拼命积攒起来的勇气灰飞烟灭，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指尖冰冷发麻，嚅嗫着解释：“是我猜的……最近的医院就是这里，我猜他会在这里。” 

钟离说的对，她无法反驳，连解释的苍白又刻意。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私心在作祟，尝到了一点甜头被冲昏了头脑，她是最没资格窥探魈生活隐私的人，是她逾矩。只是粉丝，带上再多的闪耀光环称号也只是粉丝，她所谓的喜欢对于魈来说随处可见，分文不值。

但是真的、好担心。

鼻子发酸，喉咙里也干干的，荧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把想要涌出的眼泪逼回去：“我很担心魈……大家都很担心魈，在甘雨的直播里看到他突然昏倒了……” 荧又咽几下口水，声音愈发小了下去：“只是想来看看他……”

荧猛的抬起头，把手里的花束塞进钟离怀里：“但钟经理说的是，我只是粉丝，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劳烦钟经理帮我把花送给他，我就不去叨扰了。” 她顿了顿，又想到战队里的规矩：“如果钟经理觉得不安全，那就直接扔掉好了。”

说完荧后退两步深鞠一躬：“麻烦您多照顾魈了！”

少女头也不回的直接冲到步梯跑掉，钟离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捧，最终还是决定先把这一捧清心带回病房，再下楼去缴费。

手机显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来自哥哥。荧蹲在楼梯间的拐角给空打电话，觉得自己狼狈又可笑。只响了两声空就接起来，焦急的问她在哪里，回来没有。

荧瘪了瘪嘴，声带和肩膀一起颤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咕哝几声就变成失声痛哭，张着嘴掉泪。眼泪打湿了袖子，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哥哥……我甚至都没问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就逃跑了，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累，哥哥……”

最后空开车去接她回来，又顺路给她买了新的鼠标，和他用来哄人的小蛋糕一起搁在副驾驶上。荧坐在后排缩成一小团，抽抽噎噎的直打嗝。等红灯的间隙空从车内镜里看她，已经哭的没那么凶狠了，通红的小脸埋在曲起的膝盖上，脑袋颤巍巍的晃。

“那些私信为什么不删掉？”

“因为觉得……” 荧偏过头去避开哥哥的视线，并不在意他翻看了自己的微博私信，更确切的说她早就料到会有被哥哥发现的一天：“因为觉得看着那些话，就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会再那么喜欢他了。”

空哂笑：“万分之一？”

结果换来妹妹更大声的哭嚎，这次倒是哭的冷静知道擦眼泪，还会喝口水补充水分，一边攥着鼻涕一边喊哥哥也是王八蛋。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王八蛋哥哥至少还知道给你买蛋糕哄你高兴呢。” 空在红灯最后两秒伸手回身摁了摁她的脑袋：“别哭了，再哭我妹妹就不好看了。”

荧不留情的打开他的手：“你好好开车！……而且魈也给我买过蛋糕吃……”

“草莓味儿的，还附送一张内场门票呢……” 荧小声嘀咕，全然没注意到空的脸色黑了下去。

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一片白，和正在滴答不停的输液瓶。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挪动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打量起四周环境。

在医院里。魈很快做出结论，病房安静无人，阳光正好，柜上的一捧白花散出淡淡的苦香，只有时钟在走的声音。他用没扎输液针的手摸了摸枕下，如愿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惊觉自己居然睡了三十几个小时，日期已经后跳了一天。

他偏头凑近那捧白花深嗅，花的香气让人安心。

“魈？醒了？” 钟离推门进来，正看见苍白纤细的少年低头闻花，“我去叫医生来。”

嘴里又干又苦，嗓子撕扯着说不出话，魈只能坐在床上咬着吸管小口喝温水，听医生对他的身体情况做出评判。

急性胃出血、轻微脑震荡。医学名词钻进耳朵经由他的大脑转换成更直白简洁的话：死不了。

钟离送走了医生，坐到床边问他有没有哪里痛，又解释说他暂时还不能吃东西，委屈他饿一饿。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并不觉得有多饿：“无碍，钟经理。劳您费心了。”

钟离接过他喝完的杯子放到桌上，状似无意的开口：“你的粉丝来过，她很聪明，从甘雨的镜头一角就猜到你在这里。”

——对，还应该谢谢甘雨。魈想。

“我的粉丝？……是不是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个子比我矮一点，脸很小很好看？她自己一个人吗？”

“嗯。” 钟离抱臂，点了点头，没料到魈竟能准确无误的猜到来者是谁，似乎很是相熟：“花是她给你送来的，不过我没让她过来。”

“我明白的，钟经理。” 保护选手的隐私，魈想得通这一点，但依然讶异于荧会找来，他又看了柜上的花束一眼，心里发痒。钟离本还想多说教他几句，却在他这个总是面上冷淡认真的打野选手的眼睛里看见柔和的意思，对上魈神情放松的脸实在没办法严厉训他。

钟离是真心实意的把队里这帮年轻人当自己孩子看待，他们也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年轻的时候，稚气和成熟并存，在经理应尽的职责以外，他并不想把战队里的环境压的只有疲累和死气沉沉。

“魈，队规你应该很清楚，不要私联粉丝。” 但他们的安全更加重要，钟离犹豫着开口，尽量放轻了声音让自己显得不要是教训而是体贴。

“我们不是。”魈抬头，否认的很快，“我们没有私联。”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给自己找补：“都没有联系方式……就训练的时候偶然一起排到过几次。”

“……她分段挺高的，操作也不错。”魈下意识避开经理的眼睛，总觉得经理能轻易看穿他的内心：“她只是个……比较关心我的粉丝。嗯，她只是粉丝。您知道的，总有这样的粉丝，她是大粉，可能确实比较想见……我。”

见什么见！！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快给荧扣上私生粉的帽子了，净是一派胡言，多说误事，魈果断闭上嘴，结束这个话题。

自己队里的打野队员眼神躲闪太明显，眉毛拧着，手指也无意识的拽着床单。但又不像在说谎，倒有点大义凛然的味道，反像是要给那位粉丝开脱什么罪名。钟离笑出声来，他鲜少在魈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神色，猜测魈大概是和那位粉丝玩的挺好，心里已经把人家当成好朋友了，怕自己怪罪。

这孩子在青训队吃的苦太多了，本来挺好一小孩儿硬是让磨的孤僻又冷冽，独来独往的不善言语，没几个朋友。进了正式队之后和其他队员也只是礼貌的往来交际，没有特别要好的关系，能有个一起玩的粉丝倒也不错。

只要这位粉丝不逾越。

“我不是如此不通情理的人，魈。你不必过分忧心。” 

魈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到那捧花上去。

16.

不想再喜欢了。

不想再喜欢魈、再做他的粉丝了。

也许是在本就阴冷的楼梯间里大哭一场，眼泪和冷汗一同蒸发，又在空的车上吹了风，睡了一夜之后的晨起，荧晕头转向，又重重栽回到床上。眼皮都抬不起来，精神也厌厌的，她把自己埋进被子，扯着嗓子大声喊空过来。

空也还没起，生生被妹妹的哀嚎吓醒，睡眼朦胧的冲过来给她量了体温吃药，又履行家长的职责给她导师打电话请假。荧拽着哥哥的衣服不让他走，讲话含含糊糊的反复念叨着不想再喜欢魈了。

空都要疑心她是被烧糊涂了，反复确认温度计显示的仅仅三十八度不过五，还不至于神志不清。末了反应过来大概是妹妹借着生病的劲儿显出脆弱，只好顺着荧的话安抚她：“嗯，那就不喜欢了。”

“那可不行……他没我可怎么办！” 荧从被子里露出脸来，话锋急转：“我是Lumine！是他重要的粉丝！是榜一！”

空被噎住，还他没了你可怎么办呢，就你这没出息样子，分明就是你没了他可怎么办吧。他给荧掖掖被角，说对对对他没你可不行，快好好休息吧，病好了再喜欢。

“我不想喜欢……” 荧又念叨起来，干脆把被子一把拽过头顶把自己全都藏住，闷闷的喊哎呀烦死了。

果然是烧傻了。哄也哄不好，劝又劝不住，空愈发觉得自己在家庭教育上逐渐力不从心，只能搬出最老套的方式：“荧，先睡一觉。你不是说一直想吃黄油蟹蟹吗，等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去。”

——最近时兴的新稻妻料理，炙烤松叶蟹蟹腿配黄油酱，鲜美滑嫩堪称龙肝凤髓，且价格不菲。荧很快就在这样的诱惑里败下阵来，五秒都没能坚持住，扒拉着被子露出眼睛眨了眨：“……哥哥不能反悔。”

“说到做到。” 空起身，走到窗边给她拉紧窗帘好遮住阳光。

“……哥哥。” 她深吸一口气，“你昨天接我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也许是吧。那不重要。” 荧短暂沉吟了一下，大概是连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很奇怪：“外面的红灯，看起来像是粉色。”

空怔住，“你说什么？荧？”

“——我从来没想过喜欢魈的契机是什么。” 荧翻了个身背对着哥哥，奇怪的开头之后再说什么就都不会奇怪，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喜欢理所当然，毕竟我是他的粉丝。”

“粉丝喜欢偶像，太正常了，简直天经地义。所以我注视着他，为自己发现了他而沾沾自喜，他是那么的——那么的优秀。我自私的给战队经理发邮件投简历，试图把魈推上更大的比赛，一心想让他被更多人看到。” 荧发出很苦涩的笑声，笑的太勉强，难听到空感觉自己的后背汗毛直立。

“但是我又后悔了。我想占有更多的魈了。”

“于是我把他的话拆散，恶意的曲解打乱，剪辑成温柔又哄人的话。提取他的人声音轨，放大他的键盘音效，恶劣的做成环绕音频，模仿被他抱在怀里工作的感觉。可是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魈的粉丝而已，我做那些二创产出为他带来热度，为我自己带来欢愉，我只是他的粉丝，这简直成为了我逃避的借口。” 

荧哽咽，剖析自己的内心太痛苦。

“荧……别说了，荧。” 空拽紧了窗帘，拳头攥紧又松开，他第一次如此听妹妹吐露心声，为自己的无力而懊悔不已：“不管你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妹妹，荧。我永远不会责怪你。”

“我……直到我收到经理的邀请信，我去了璃月战队的基地宿舍。” 她全然不闻，只是在被子里蜷缩的更紧：“好奇怪。他只是穿着可爱的拖鞋过来开门，叼着牙刷连话都说不清楚的问我是谁，我怎么会因为这样的情景而动心？”

“他和屏幕里的样子不一样。他本人……要更柔和一点，没有那么气势汹汹。你知道魈打游戏多凶吗，哥哥，他一个人包围五个。”

“他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一边擦脸，一边喊我，Lumine。那一瞬间我几乎都要产生可耻的幻觉了，如果我和他恋爱，这就是早上我们的样子。——我不知道经理是不是提前给过他们粉丝的资料，但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认出我，准确无误的喊出我的名字。”

“可我才是他的粉丝啊？我是不是可以骗自己，他偶尔也会……注视着我？”

“魈真的好迟钝。他叫我去他的房间独处，只是为了借给我电脑而已。在直播间里和我说话，在游戏里带我双排，在联赛现场送我去更好的位置。他从来没想过这会有什么坏影响，也许只是坦率的想做就直接做了。”

但那不是他让你受伤的理由，空想。

“而我却像个胆小鬼，仍旧以粉丝的身份遮掩内心。”

“……战队基地的楼梯……很陡，大概住别墅也不可能一切装潢都顺心。魈本来是走在我前面的，然后我们走到楼梯口，他绕到了我后面。”

“我扶着扶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魈就跟在我身后一级，走在我的侧后面，手一直悬在我的腰旁边。”

“如果我摔倒，他一把就能把我捞起来，避免我以头抢地。”

“这个词大概用的不对。但他确实很细心，是不是？” 荧轻笑，带着一点儿哽咽的哭腔：“然后他请我吃草莓蛋糕、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袋、又替我拉开椅子，给我留下一张联赛内场票。他太自然了……太自然了，只有我心怀鬼胎。……任由我拽住他，强迫他叫我荧。”

“……荧烛末光，增辉日月……尘埃之微，补益山海。”

“哥哥，你说他怎么记得住那么长的句子的？”

——他怎么记住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确信没人会随身带着一张昂贵的比赛门票出门。

“我是魈的粉丝啊……” 荧再度哭出声来，肩膀抽动：“我可以这样喜欢他吗？我能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到他身边？”

空无言，只能走到她的身旁隔着被子拍了拍。妹妹的心思太细腻，如今又陷入失恋一般的痛苦，他束手无策。

“他会收到我送去的花吗？哥哥？”

“……哥哥，你知道魈对我来说像什么吗？” 荧竭力忍住哭腔，带着浓厚鼻音，说话断断续续的喘不上来气。

“什么？”

“像雾、像雨……又像风。”

她抽噎着，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又哭过一场，呼吸渐趋平稳，睡的很沉。

17.

出院的日子是下个月月初，魈苦着脸，发现自己当月的直播时长连一半都没打满。钟离比起领导上司更像父辈，照顾他的身体恢复，严厉驳回了他要提前出院打直播的想法。魈已经做好了扣工资和下个月直播时长超级加倍的心理准备，结果出院后钟离找他谈话约法三章，只是要求他好好吃饭。

生冷食物一律从菜单上消失，厨房阿姨毫不留情没收了他的杏仁豆腐和满足沙拉。

“甘雨？一起双排打rank吗？”

关于如何『报答』为他及时叫了急救的『救命恩人』一事，魈在住院期间就思索过，最终得出的结论中规中矩：陪练。

甘雨作为战队里专精射手位的选手，不像某些能开弓能拿双刀还能耍长枪的，她打个人训练的rank赛往往比他们艰难很多，排名都是靠牺牲睡眠时间打上去的。而他自己是打野位，和射手打双排两个人都会轻松不少。

甘雨被惊到，沉默寡言的新晋打野突然向自己发起双排邀请（在此之前从无先例），有些无措：“前辈……？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叫我前辈。” 魈不觉得因为自己有青训队的训练经验就可以心安理得受人敬称，“我在线了。”

“那我可以挂直播吗？前辈？”

魈叹气，想不通这种小事为什么还要征求他的同意：“可以。但是不用叫我前辈。” 等甘雨调试设备准备开播的时间，魈百无聊赖，随手划了一遍游戏内好友列表的rank排名，发觉Lumine的名次高的吓人。比他住院前往上爬了几十位，已经打到比他的分段还要高几名了，说是一天高强度在线23.5小时他都会信。

甘雨那边准备完毕，发出了组队邀请。魈没开直播窗，不少粉丝都一起涌到了甘雨的频道，在队伍调整的等待倒计时里发弹幕问魈的情况。甘雨对着镜头很柔和的笑笑，魈反翘的绿发闪过镜头边角。她耐心又细致的告知粉丝魈已经健康出院，状态良好，又劝她们不要过多窥探选手的生活隐私。

队里的这位射手并不很擅长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胜在语气温和，思虑妥帖，最能安抚人心。

几小时的rank打完，甘雨和粉丝说了再见，下播前犹记得回头关心身后刚刚病愈的打野队友：“怎么样？会不会觉得累，需要休息吗？” 

“无碍。” 魈退出队伍，发现Lumine的状态显示对局中，施施然点了观战。

……荧居然会选打野位了，怪不得冲分这么快，魈歪在电竞椅上，脊背往下滑了几寸，毫无形象的瘫靠着，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这种状态应该在吃点儿什么碎碎的瓜子小零食。他看出来荧的打法完全是在模仿自己，只是尚未学到精髓，莽的没什么章法。

打野位本就掌控节奏，荧的打法细致，但是难免会分心。

[好友局外消息(实时同步)] LY.XIAO：我教你？

Lumine没回，但是打的愈发散乱慌张。前期小优势被她接连送掉几个头，把对面养的经济起飞，率先做出装备大件，己方上路和中路一塔全崩掉。

——她这幅慌张样子，好像被抢了食的小动物，毛茸茸的感觉。

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时间余裕，足够职业打野选手为他这个月的直播任务努力一把。

[好友局外消息(实时同步)] LY.XIAO：来直播间。

Lumine [You have been slain]

直播开的突然，观看人数寥寥。魈把直播间标题改成了“打野教学局”，建了自定义房间好脾气的开麦从角色counter开始讲，一点点讲到元素反应、乘区稀释。摄像头里的表情严肃又冷淡，眉眼低垂呼吸平缓，配着起落有致的键盘声，全然不知自己在粉丝超话里已经被传了无数张截屏。

“……我的打法很凶，如果想学的话，在这个位置可以尝试直接和中路打一个绕后断掉对面节奏，然后根据直接去边路压制……这个野要扫掉……”

他又讲开野顺序、讲战术分析。讲到他的粉丝数开始增加、讲到直播间被打赏SC刷到实时热度第一、讲到阿姨喊他们赶紧下楼吃饭，保温杯里的水喝完了又接满，嗓子哑的不像话。

于是魈和粉丝说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关掉直播间。临下楼前鬼使神差，看了一眼粉丝互动榜，那上面却没有他熟悉的ID。——学的认真到连弹幕都没时间发吗，魈失笑。

厨房阿姨几乎算得上是为魈单独下厨了，他面前的菜色和队友的大相径庭，个顶个儿的绿色健康又清淡。长辈的关心直白热切又带着无形的督促，魈乖觉的喝了一碗萝卜时蔬汤，在钟经理和阿姨的慈爱目光下步履维艰的挪回了训练室。

直播间的页面尚且停留在互动榜，刚刚吃完饭就集中精神打游戏怕是要影响消化，魈只划动鼠标，翻了翻今天的打赏名单。Lumine尚且挂在自己的榜一，明明劝说很多次都被她以“是自动续费啦”的借口敷衍掉……可今天却没有打过SC。

不像这位热情粉丝往常的作风。魈把观看列表拉开来，金色的榜一头衔一眼就能确认，结果从头看到尾验视两遍都没有那个ID。

……Lumine没来？

可她明明是自己最积极的粉丝。甚至连游戏状态都显示不在线了，在他发过消息的那局结束之后就没增加过新战绩。微博呢……微博被拉黑了。

官方选手的个人账号被自己的粉丝拉黑了。——不过他还有小号就是了，默认的头像和数字ID，内容空空，像个僵尸粉，倒是逃过一劫。

页面刷新加载，网络卡顿的瞬间魈感觉眉心在跳。

荧撤掉了置顶，那句『我只是万分之一』消失在编辑记录里，改发了很长的博文。日期是他住院的第三天，开头第一句就是“即日起我将退出LY.XIAO选手的粉丝群体”。脑子迟钝的拒绝处理这句简单的信息，他把这句话在嘴里砸吧砸吧回味了好几遍，囫囵着咽进胃袋里，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

荧脱粉了。

自己最热切、最执着的粉丝，把自己从青训队拉出来的粉丝、夸赞自己那些莫须有的光芒的粉丝、本以为会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粉丝、女友粉、荧，脱粉了。

或许对于一个女友粉来说，『分手』这个词更为恰当。

魈捂住自己的脸，后仰在椅子上，一遍遍的和自己确认：他打职业不是为了被人喜欢、他打职业不是为了想要粉丝！！……可荧呢？说到底荧也只是他的粉丝，就如同她曾经在置顶里写的一样，她只是万分之一。

她真的只是自己的万分之一吗。

魈不知道，耳中一阵嗡鸣，他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嘣的一声，沉闷又清脆，短暂又绵长。

可事实上只不过是微博粉丝数量-1，水滴落入海洋，在他庞大的被关注数里根本观测不到。但是魈却奇异的觉得——在他得知荧脱粉的那瞬间，自己的粉丝数就归零了。就连『粉丝』＝『Lumine』+『其他人』的这个公式也彻底变成了『粉丝』＝『Lumine』。归根到底在魈眼里，他就没关注过除荧以外的粉丝了。

心里莫名的空荡荡，四处回响着荧的名字，又被无名情绪揪紧。

粉丝的博文太过冗长，足有几百字，魈天天都在尝试阅读，耐心失控崩盘，看了一星期也没能看完。荧越是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越是想起遇见荧的种种，仿佛连记忆都在被磨损殆尽，要通过反复回忆才能确认其真实性。

就如同他总是会给荧赋予很多种比喻词，来把她的形象饱满实体化。后来他不再想方设法的比喻她，也只是因为觉得荧胜过他能想到的一切词语。

但荧……她真的是自己的粉丝吗？真的为自己做过很多视频吗？真的为自己投过无数简历吗？真的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吗？真的在支持自己吗？真的曾经试图为自己送上花束吗？荧真的喜欢自己吗？

……我真的只把荧当做普通的粉丝看待吗？

微博评论区开了精选，因而评论只有荧自己放出来的几个网盘网址，容量巨大，分门别类的放了和魈相关的一切剪辑素材。她言辞诚恳的在博文里再三重复，她是如何的微小不起眼，尽她所能的分享所有素材，希望大家能继续为魈做二创产出。

网盘提示下载全部素材要六七个小时，魈从来不知道原来视频剪辑是如此劳累又繁复的工作，猜她白天忙于课业，大概为此放弃了很多个夜晚的睡眠。

可为什么偏偏会是自己住院的那几天？那捧带着露水的清心骤然在魈脑海里浮现，他点了中止下载，电竞椅后移想要去问钟离。——不可能，钟经理纵然恪于职守，也不会贸然教训打击年轻女孩子到悲观脱粉，况且荧更没真的闯进病房里。

魈对钟离保持绝对信任。导致荧脱粉的，应该是某些他不知道的、别的原因。

……

好在意。唯独不想让荧离开。

18.

重复的偶遇太过刻意，然而效果显著。

“你知道我在等你？”

当然知道啊！太明显了吧！！！人都堵到自己脸前了！打折促销的盒牛不能错过，但谁想到血拼出来后收银台外站着自己的前任小偶像呢。偏偏对方这次打扮的高调，没戴帽子压住一头墨绿的反翘短发，也没穿长袖遮住花臂纹身，长裤马丁靴衬的腿笔直修长。金色的眼睛牢牢锁住荧，趁她还愣着神就伸手接过购物袋，想装不认识都难。

“很明显。” 

“……是吗。请你吃蛋糕。”

荧目瞪口呆看着魈一口气炫掉三盘杏仁豆腐，在他起身准备去下单第四盘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吃这么多冷食真的没问题吗？” 

对方准备好了圈套，就在等她这句话。魈点点头，重新坐下来，向着桌上那份芒果慕斯扬了扬下巴：“不吃吗？”

“吃、吃……” 荧狠狠斩下一勺塞进嘴里，敷衍的嚼了几下咽下去。请客甜品的人毫不掩饰的注视着她，荧本就不愿意和魈多讲话，索性埋头苦吃，逃避他的视线。一角蛋糕没捱过几勺，被她狂暴塞进嘴里乱七八糟的吃完。“……那我先走了哈，” 荧全无形象的用手背抹抹嘴，起身拎起购物袋就要跑路：“谢谢你的蛋糕！”

魈一并站起来，一个跨步拦住粉丝的身形，强硬的把她手里的购物袋夺了过来：“很重。送你回去。”

不过是几件打折的吃食，寿司饭团酸奶沙拉三明治，再来一袋荧也完全提的动。魈的借口太生硬不讲理，荧自知今日难逃一回，她咬咬牙，暗自掐住了手心。

——魈是职业选手、是公共人物。

“魈选手，请你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魈果真被这不客气的话噎住，手上紧了紧却仍旧没松开购物袋。她垂着头躲避自己的视线，专心致志数地砖有多少块，魈根本看不到荧的表情。兴许是职业病使然，打野选手敏锐的抓住敌方漏洞：“可是你说你不再是我的粉丝了，Lumine。”

这次轮到荧说不上来话，只觉得后背僵硬不堪，连带着脖子也无法转动。她泄气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呼出一口气：“唉……魈啊，魈。”

她喊着魈的名字，又不再多说话，只是用那双美丽到足以摄人心魄的眼睛哀怨的看着他。

魈躲开她的目光，张了张嘴，酝酿着言语试探：“我不太清楚你们粉圈里那个词怎么说……嗯，倒踩？退踩？”

“……脱粉回踩？” 

“对，就是这个，脱粉回踩。荧会回踩我吗？”

怎么还来兴师问罪了，荧叹了口气，抱臂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甜品店的喷绘天花板：“不会。”

魈也坐回来，把购物袋重新放到地板，语气冷淡漠然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给荧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我没有手伤。” 荧如他所料的瞪大了眼睛，『我不相信』四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可疑视线后，倾身趴在桌子上用手拢住嘴压低声音：“这个不可以说啊！！”

她很大声的咽了一下口水，再次打量周围环境：“而且魈你也太容易相信我了吧，我如果说出去的话你的职业生涯至少要完蛋一半啊！！你怎么敢说的！”

“是心理障碍导致的应激反应。不是单纯的手伤。” 魈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平静的做出解释：“在青训队的时候，规矩很严格，我不能输比赛。”

“她会用烟头烫我，” 魈指了指自己的颈后：“在后背上，有疤。” 

——你怎么能打输的？！啊？？我花心思把你招进来不是为了看你输比赛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吗？你不是很会打野吗？再输就给我去死！

魈翻转掌心，向着荧露出手腕内侧，展示上面浅浅的数道白痕，是刀刃割过留下的痕迹：“也被暗示过打不赢比赛就应该去死。”

——只要能赢就不择手段的去做，队友？你不需要关心队友，打你自己的节奏，吃掉你队友的资源，你要不停的收下人头。你被击杀也没关系，你只要打赢比赛。

他垂下眼睛，指尖划过勺柄，在杏仁豆腐的空盘边缘划了一圈：“如果输了的话，是没有饭吃的。越

饿越打不好比赛，只能半夜去吃冰箱里的冰块。” 

——我从来都不养打不赢比赛的废物。你要赢，你赢了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只会输的话你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没人在意你，没人需要你，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为我打赢比赛。

“倒也吃过别的东西。” 魈皱着眉头，终于不再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神色：“生骨肉……？总之是狗粮一类的东西。” 

——喏，不想当打不赢比赛的废物那就当狗。

“……这里。” 魈撩起上衣一角，露出腹上横纵的一道长疤：“骨头被打断过。”

——疼？疼就记着！输了比赛就是这种下场！你只能为我创造胜利，废物！！再输就杀了你，你这种垃圾死了也没人管！

“所以我会失控的手抖。” 魈放下衣服，手捏在一起——还有很多，他说不出口。“比赛失利的时候，就无法控制的想起来这些。也许是害怕，我不知道。”

“害怕会输。我不怕她，她只是个可怜的疯子。”

荧一时出了神，信息量太大，大脑宕机拒绝处理，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她甚至一瞬间涌起了“这个人到底在乱说什么啊”的不真实不礼貌想法，毕竟魈的表情看起来眉眼淡漠，好像并不需要安慰：“……魈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这些事情，不能告诉粉丝。” 因为你是让我离开青训队、让我知道打职业不是如此痛苦的人。是我庆幸认识的人

因为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会遇见钟经理，不会进入璃月正式队，更不会获得首发资格。也不会被关心，被关注，不会……被你喜欢过。

“——但是可以告诉你。”

因为是你的话，也许可以坦诚面对。

他再次从裤兜里掏出炫彩镭射烫银的长方形硬纸片递到荧的面前：“璃月战队的比赛，来看吗？” 魈顿了顿，喉结滚动咽下口水：“一张给你，一张给你哥哥……还有一张我签了名字，你可以留着。”

“可我——”

“我们战队上场的选手很多。……达达利亚也会上，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喜欢他。” 魈诚恳又真诚，捏着门票的指尖出了一点薄汗，以至于他不得不更用力的捏住，在票面上留下小小的折痕：“是和稻妻队的比赛，你上次在弹幕里说打的很帅的Ayato，他也会来。”

荧垂着眼睛，睫毛颤了几颤，伸手接过了门票：“我会去的。” 她偏过头，遮掩自己神情的不自然，“去看达达利亚和Ayato。”

魈本以为自己会在心里长出一口气，结果事实是他并没有感到半分放松，反而意外的感觉因为荧的话语让自己心情变更差。想要追问的原因找不到合适的开口时机，想要弄明白的陌生心情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诚实而坦然的告知了自己的过往，共享秘密，借以延伸两人的交集。

好烦。不想让你的视线注视着别人。达达利亚也好Ayato也好，他们能逆风守家五杀翻盘？明明都没有我打的好。

购物袋坠着的时间太久，勾着他的手指，勒的指腹发疼：“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荧摇摇头，恍然觉得袋子似乎变重了一些：“……你也早点回去，比赛加油。”

被无情甩掉的人望着她的背影和飘动的金色短发，忽然觉得这场景确实像是分手。魈仍没反应过来，所谓『分手』，是互相喜欢的二人之间才能发生并定义的行为。

18.5

妹妹一回家就栽到沙发上一边打滚一边胡乱嚎叫发疯，空只得接任她扔在门口的购物袋，一一归类放进冰箱。购物袋最上面躺着几个柔软的冰面包，独立包装，赫然不是盒牛的logo。

这个应该放在冷藏层吧……空随手拆开一个咬下去，内里冰凉柔滑的巧克力奶油溢满口腔，发出惊叹：“这家面包好吃的啊荧！怎么才想起来给哥哥带！”

荧闷闷的应了一声哦，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埋在沙发抱枕里没动弹。

“嘶啦——”

伴随着第二个塑料包装袋被拆开的声音，妹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跳发射进厨房，拽过了空手里那个堪堪被撕开一小条口子的冰面包。空被吓一跳，刚要质问却发现自己妹妹比他还要瞳孔地震。

她哪里买过什么面包！！荧对着破碎的logo仔细端详，回想起自己的购物袋在魈的手里曾三顾茅庐，彻底泄了气，这分明就是刚才魈请自己吃蛋糕的那家店，还附赠限购的茶冻布丁两个。

“哥哥，我……”

我的心为什么……乱作一团。借用『脱粉』这种垃圾又蹩脚的借口，果真谁都欺瞒不过——至少连自己的心都欺瞒不过。

偏偏魈的示好太过简单纯粹，小心翼翼的试探、碰触，展露内心。用几袋柔软的夹心面包就敲开她拼命努力才锁上的门。

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想他。

19.

魈的状态不对。

连哥哥都看出来了，魈现在打的甚至不如之前带他们上分的那几局水平。荧不信战队没给他们做过预前训练，bp环节仍旧是选出了野核阵容，魈分明也有和Ayato的对局经验——他怎么会打的这么狼狈不堪？

夜叉的走位堪称离谱，魈身为职业选手连E技能撞墙这种操作都给打出来了，被稻妻队满图追着宰，解说都愣了一下接不上话。空对电竞一知半解，歪头问妹妹这个打野如此操作究竟有何深意。

尽管仍旧是内场票的位置，但场下本就不可能看得清选手的状态。荧盯着屏幕上夜叉的身位，看他又交出一个歪歪斜斜的风轮两立后被击杀，打了个激灵。粉丝的本能在一瞬间复盘了魈的战绩：“是……手伤。”

——所以我会失控的手抖。

——害怕会输。

——打职业是我想做的事情。

野核阵容的打野掉了节奏，璃月战队很快就被推平，第一局吃下败绩。第二局的bp环节魈果然被替了下来，走下赛场的背影黯淡不起眼，在环绕响的游戏bgm中隐入了后台。

“荧？你去哪儿？” 

“卫生间。” 荧冷静的把手腕从哥哥的掌心里抽出来，兄妹血脉相连，空总是能在这种时刻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冲动。“我很快就回来，哥哥。”

多亏了之前院里做大创项目参加比赛，和今天用的是同一场馆。而她曾作为项目主创上台发言，对后台位置了如指掌。荧从消防通道的常闭式防火门摸了进去，猫着腰小心掩上门防止发出声响，转过身来时猝不及防鼻梁撞上宽广的胸膛。

“痛痛痛痛痛……” 荧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蹲下身，感觉自己的山根要当场扁平化，结果抬头看清对方的面目后嘴里的道歉和抱怨都顾不上了：“钟、钟经理？好巧啊……，你也在这儿呢，嘿嘿……” 钟离也认出她，颇为无奈的把荧拉起来，叹气道：“小友，钟某应当早同你讲过，你这私生的行径怎么屡教不改呢？”

荧忙慌乱的连连摆手否认，说不是私生不是私生，但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底气不足：“不过我这么溜进来怎么看都像私生吧……对不起，钟经理。” 她挠挠耳朵又拢拢头发，裙子上的褶皱理平再攥成一团乱：“我想来看看魈。我知道他的手伤是因为之前在青训队留下的心理阴影，魈告诉我了。也许我可以……”

“……也许我可以和他说点儿什么。”

“这倒很难得。” 钟离松了口，连带着看荧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探究。他本以为这件事只有他一人知晓，丝毫没料到魈会亲自开口告诉别人——事关魈不肯主动回想的过往，这无疑于重新撕开伤口向对方展示其鲜血淋漓。钟离对上荧灼灼的眼睛，履行自己身为战队经理的职责：“你要保证你不会伤害魈。”

“我保证，钟经理。”

“那便去吧。” 

荧向他鞠躬，留下一句谢谢钟经理全力跑向了后台的休息室。钟离看她冲出了极速前进的气势，不由觉得有点好笑，这孩子一片赤心，是她到话也许真的会有办法吧，钟经理如是想。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想要做什么已经完全想好了，那些无法开口的话就趁现在、在此刻、再次、全部假托以『粉丝』的身份说出来。

荧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魈！” 仰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憩的魈再度被吓一跳，翻身坐起来看着少女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大有一副今日晚餐的烩肉就用他来当主食材的味道。荧拧着眉毛，一手拍了下胸膛一手叉腰大喊：“我是你的粉丝啊！！！！”

吓，现在应该说什么？魈头发乱糟糟，试图回想这句过分耳熟的话上一次出现在什么情景：“……呃，你先进来在客厅沙发上坐会儿？Lumine？”

荧一屁股在沙发挨着魈坐下，侧身对着他的脸，发号施令：“双手合十，举到脸前。” 魈莫名其妙，本能觉得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奈何荧的神色过分认真，他只好依言照做。

合十的双手颤抖，他无法把指缝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只能屈着指节，掌心相向，虚虚的合拢。

啪！！

粉丝用双手大力的击拍了偶像合十的双手，发出一声脆响，荧借势用自己手心包裹住他削瘦的手背，两个人的手都以合十的姿态笼在一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荧再次重复了这一动作，连拍三次，魈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背一定被打的通红。这是做什么，脱粉之后来蓄意报复？公报私仇吗？他不明所以，动了动手指，决定暂时先不告诉荧战队会给他们的手上保险这件事。

“魈。” 荧看着他被自己握住的双手，手上的力度收紧了一些：“魈是笨蛋！大笨蛋！！”

魈：“？”

“我最喜欢魈了。” 她抬起头，不再注视着魈的指尖，转而看向魈的眼睛：“在我看到魈在青训队的比赛的时候，我就喜欢上魈了。”

“我给钟经理投简历，就是因为觉得魈很优秀，魈很厉害。魈值得被更多人看见，魈值得被更多人喜欢，魈应该站在闪闪发光的地方，而不是一直默默无闻、无人问津。”

荧有点儿语无伦次，顾不得什么遣词造句什么华美词藻，打好的腹稿磕磕绊绊，全变成语气激昂的大白话：“——但是魈！你现在已经是璃月正式队的打野选手了，战队的责任不需要全都由你来背负，你打职业不是只为了赢的！多依靠队友一点，大家都站在你身边，大家都很在意你！”

“不要再……受伤了，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前行了。输也好，赢也好，你打了很多比赛，以后也有很多比赛要打，一时的输赢不能困囿住你。”

过去的苦难也不能阻挡你未来的光明。

“用过去的事情一直折磨自己，是对魈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以前的魈所经历的、所遭遇的、所面对的，都远远没有现在的魈要多。现在的魈是成长过的魈、是你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坚持才造就了能在正式队首发的你。”

“不要站在现在的时间里，被过去的自己折磨了。”

“输了也没关系，输了你也是魈，我还是会喜欢魈。没有人会再因为你输掉就骂你打你了，也没有人会再威胁你了。魈只要尽力去做就足够了。”

“……输了也没关系？”

“嗯，可以输的，魈可以输的。”

荧松开魈的手，用胳膊揽住他的脖子把魈搂进怀里，让他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因为是魈。我喜欢的是魈，不是魈的比赛，也不是魈的胜利。”

“荧喜欢我吗？”

“因为我是魈的粉丝啊。”

他听见荧在低低的笑，感受到荧在顺着他的后背一下下抚摸，吐气如兰，吹拂过他的耳畔。但荧的声音又不真切，仿佛隔了云雾。魈动了动垂下的手，大概她猛拍的那几下真的起了作用，手抖减轻了很多，至少能稳定的握住鼠标。

不过也是，他那么重的心理障碍，如同金鹏的『业障』，长久的存在，不会如此轻易的好起来。但能到这个程度就足够他上场了，荧切实的安抚了他，即使输掉比赛她也会喜欢他。

他被在意着、被关注着、被支持着、被信任着、被喜爱着，如此之全力以赴的情意最给他底气。

他踽踽前行，踏霜路、独沉浮。本以为自己就如同○神中的护法夜叉，即便身边是流光熠熠、但流光总慢他半分。但如今荧把他捧在手心里，一腔赤心热勇，告诉他他就是晴朗星辉。

“荧。” 魈在她的肩膀上抬起头，举起手展示给她看：“我可以上场了……你怎么哭了？” 

“啊？没事。”荧慌乱的擦掉眼泪，笑意盎然：“我高兴。” “不要哭。” 魈用指节接住她的眼泪，在指尖碾出一片潮湿：“下一场我会赢的，荧。”

璃月战队的打野选手短暂休息了一场，再次上场后宛如换了个人，势如破竹连续赢下三盘，节奏带的快狠稳，最后一盘更是十几分钟就推平。

璃月队拿下晋级赛名额，全场MVP的位置再次给到了魈，记者采访惯例以相同的问题作为本场结束。

“魈选手有什么想要对粉丝说的吗？”

“有。” 他少见的凑近了话筒，还未开口耳根就泛红。原来陌生情绪不用深究，在荧击打他手背的瞬间就心下了然、可以宣之于口。她的眼睛那么亮，是魈从未见过的光，热切、诚恳、包容、信任、……可这双漂亮如同石珀的蜜色眼睛里又只有他自己，全是他自己：“我也喜欢你。”

19.5

“荧？怎么回去？”

“嗯……我哥来接我。”

荧盘腿坐在沙发上，歪斜的倚着沙发扶手，双手捧着玻璃品脱杯小口小口的啜饮。“……别喝了。” 魈看着她顶着酡红的醉脸，劈手夺过杯子：“你又不会喝酒，怎么就听凭他们灌你。”

“装什么大尾巴狼……” 荧瞪过去一眼，干脆仰躺下来霸占住整个沙发，胳膊垂下来拽住魈的裤腿扯晃了几下：“刚刚怎么不见你来劝……你打赢了比赛，粉丝高兴。”

倒是酒量挺小脾气很倔，魈疑心她喝进肚里的二两酒全用来壮胆量了。他们打赢了稻妻，经理和队友都说要办庆功宴，而荧是让他们拿下胜利的关键人物——现在更被说是『璃月战队编外剪辑人员』，因郑重其事的给她发了邀请函。

编外人员喊着自己是成年人可以喝酒，他只一会儿没看着，转过头荧就趴在夜兰身上不起来了。左手挽着甘雨，右手拉着刻晴，还伸长了腿在烟绯身上蹭。

魈叹气，心说你才是借着醉劲装大尾巴狼。他好心气的蹲下来，和躺在沙发上的荧视线齐平，顺便解救出他落难的裤子：“要不要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别叹气。” 荧抬手捏住了他的脸向外扯：“又要邀请我去你的房间了吗，魈？”

“嗯。还能起来吗？” 他被扯的脸疼，只好攥住荧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荧点点头又摇摇头，闭上眼睛打哈欠：“我不去。我哥一会儿就来了。”

蹲的腿麻，魈干脆盘腿坐在地板上，看她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呼吸浅浅。有鬓发垂下来落在她的嘴边，魈小心的伸手捞起来别回她的耳后。指侧蹭到荧的脸颊时魈无意识的多停留了两秒，而后又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她是在装不懂吗？采访时的那句话，她不明白是自己说给她听的吗？明明连自己的队友都猜到了。

“没正形的臭丫头。” 空拉开后排的车门，把趴在魈背上睡熟了的妹妹放进去，弯腰给她扣好安全带关上车门：“你没趁我妹妹喝多了动手动脚吧？……算了，猜你也没那个胆子。” 没等魈开口，空先一步给他洗白了嫌疑，掏出手机解锁后展示出自己的二维码：“留个联系方式吧，魈。”

魈有些犹豫，毕竟他跟荧都还只是在用○神交流。

“之前比赛的时候，荧去找你了对吧？她骗不过我这个哥哥。” 空回身隔着车窗又望了躺在后座睡的露出肚皮的妹妹一眼，似是做了艰难的决定：“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知道为好。”

魈第一次知道原来文字也能做割人性命的刀。

经理不让他们看太多网上言论，并不是因为那些评论褒贬不一、或者他们经不起批评、容易玻璃心之类的无聊理由——毕竟工作压力是无论做什么职业都逃不掉的。

是因为会有人恶毒咒骂。尽管这也不是魈在乎的范围，他从不介怀外人如何评价，反观魈更觉得那些要通过咒骂他人来获取成就感或是快感的人才可悲。……但是荧为什么要被迫承受如此之巨大的恶意？

空想要让他知道的事情，正是荧微博账号的私信截图。挤满了消息框的聊天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能把自己队友里的女孩子骂到委屈掉泪的话，成千上百条的诅咒，几乎要让魈讶异于人类语言的丰富多样性了。但其核心意思又整齐划一达成高度一致，句句都盼着荧同她的家人不得好死。

LY.XIAO：荧是做错了什么吗？

Aether：没有 是她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Aether：…不过你还真的是完全没有自觉

LY.XIAO：？

魈不明白。

魈想要知道。

他放弃了继续询问空，直觉空对他印象极差，自己的妹妹被别人这般恶毒辱骂，魈不太想往哥哥的枪口上撞。“达达利亚。” 几经抉择，他敲了敲最讨厌的队友的桌面：“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毕竟这位队友对于粉丝相关的事宜，可谓是得心应手，不费力的就哄着那帮小姑娘绕他转。“哦~” 达达利亚刚刚潇洒拿下五杀，守在对面基地门口嘲讽，听完魈的叙述后拖长了话尾音：“是上次那位很可爱的小姐？”

“……是很可爱。” 魈开始觉得来询问他是个错误决定。

“你真的是完全没有自觉，魈。” 专注于嘲讽结果忘记切回E技能形态，顶着巨长CD的公子被对面复活起来之后直接送回了七天神像复活点。魈不明所以，短短几分钟之内得到了两遍重复评价，但仍旧好心的提醒对方：“你队友抢龙被团灭了。”

达达利亚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看对面直接中路一波推到己方高地，双手离开了键盘：“你肯定是离那位小姐太近了，让别的粉丝嫉妒了。”

“有些粉丝很疯的，对我们有极强的个人占有欲，你离某个粉丝太近了就会害的她们心理不平衡，觉得是那位小姐抢走了你。”

“不过她们肯定不会来骂你的，毕竟你这么好，脸长得好看实力又强，怎么评价的来着……” 达达利亚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魈，故意做出思索的样子来。魈被他那双狡黠又锋利的眼睛对着，本能就觉得他下一句一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纯情冷淡禁丨欲系美少年？所以肯定是你被那位放丨荡丨的小姐勾丨引了吧？”

预感成真，魈一把揪住了达达利亚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扯起来，厌烦的开口：“不许你这么说她。”

“不是我说的。” 达达利亚摊手，脸上表情完全是一副被冤枉的样子：“是你那些别的粉丝这么说她的，对吧？说她不要脸？说她下丨贱又该死？”

是的，是这样的。魈一瞬间就泄了气，悻悻的松了手：“我没有……”

我不过是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分给她门票。

“你不明白，魈。” 达达利亚整理好被攥皱的领口，退出失败的结算界面重新点下匹配键，“以你的人气，你就算只是多看她一眼，也足够让那位小姐挨上一百句骂了。”

随着达达利亚的话语，魈不知缘何后退了两步，仿佛被一击击中了命门，打出的暴击伤害让他身形摇晃。愧疚与罪恶感如涨潮般袭击了心脏，把他溺毙在荧的微博私信里。

原来他情不自禁的靠近，全都变成了钝刀尖，他每向前一步，荧就会被反复拉扯割裂着凌迟一次。

所以荧的脱粉是正确的。是她想要逃离这份苦痛，而这一切全都是他的『不自觉』害的。

LY.XIAO：是我的错。

LY.XIAO：是我对不起荧，我以后不会再kaoji

Aether：我妹妹不会想听见你说这样的话的

LY.XIAO：不会再靠近她了。

Aether：荧是真的很喜欢你

Aether：你以为她为什么存着这些私信？

——『我只是魈的万分之一』

是因为她在借这些谩骂来提醒她自己吗？！提醒她自己不过是我的粉丝之一？提醒她自己我如此靠近她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大粉是榜一，是粉丝福利？她完全没意识到我的……感情？

但显然他也无法苛责于荧，毕竟连魈都是最近才堪堪明了自己的心意。打野选手思路活跃着进行反向思考，既然是因为自己的职业让荧受到伤害，或许他也同样能利用自己的职业之便做点什么——表明心意、吸引视线。

LY.XIAO：[撤回消息][撤回消息][撤回消息]

LY.XIAO：荧不是我的万分之一。

Aether：？什？我警告你最好别乱来

【璃月战队相亲相爱一家人】

LY.XIAO：问下，公开谈恋爱扣多少工资？

不想加班啦：前辈？？？？

顶级玩具销售员：？这就追到可爱小姐了

枕玉：……你们等下

枕玉：这是有钟经理在的那个群啊！！！

魈本不在乎工资的。战队基地包吃包住（尽管他在被严格控制饮食），对衣装也并无太多追求，队服能当成睡衣从起床穿到睡觉。况且他还有打赏奖金的额外收入——但是理应给女孩子买点礼物的吧，工资被扣太多还是会觉得为难，魈理所当然的认为职业选手公开恋爱是禁止选项。

……虽然队规里没写，但是钟经理也说过以普遍理论而言，睡丨粉是不被允许的。

【璃月战队相亲相爱一家人】

钟离：魈，合法恋爱是不扣工资的。

退役就去法考：不合法的恋爱可以咨询我哦~

浮生一刹万般皆舍：赶紧把小姑娘带回来看看

璃月电竞战队-魈(V)：喜欢@Lumine，还在追。

19.9

【璃月战队相亲相爱一家人】

运营（微博负责）：@LY.XIAO 魈kun你杀了我吧

LY.XIAO：？

20.

“盒牛的打折日就这么吸引你？”

假意的偶遇还真是屡试不爽。荧再次被夺走了手里的购物袋，只能幽幽的跟在魈身后坐到熟悉的桌前：“你在这家甜品店是不是有股份啊魈选手。” 魈不明所以，伸出手机付款的同时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请你吃蛋糕。”

他仍旧雷打不动的吃杏仁豆腐，修长纤细的手指给荧递过来一角樱桃挞，摆在瓷白的圆盘上。

荧看见他手腕根上有磨红的茧，知道那是职业选手常年握着鼠标的印记。

“这个给你。” 魈借着低头吃甜点的姿势挡住脸上不自然的浮红，伸出攥着的拳头手心向下递到荧面前。荧摊开手心接过来，魈蜷起的指节和她掌心相贴，然后是金属链碰撞的哗啦一声清响。

魈闷头舀一大勺豆腐，嚼到两腮鼓起。

躺在荧手心的赫然是一个小小的青黑色傩面挂件，护法夜叉同款，很轻，但泛着金属光泽。荧发出小声的惊叹，在手心反复翻看着：“好精致……像真的一样，是官方要出的周边打样品吗？不对，应该是给选手的限量奖品吧……细节还原还真是比盗版要好很多啊……”

“我自己做的。” 刚才那一大勺下去就见了底，盘子里已经没有杏仁豆腐可以让他逃避了，魈只能略显刻意的别过头去，装出一副轻松语气：“也没什么。上次和须弥队团建的时候，他们送了我们队一台3D打印机。”

——不过是一次性还打了几十个的报废品而已。

“啊？？” 荧张着嘴，低头看挂件，抬头看制作者，视线游移不断，烧的魈脸上更热。“下次我会做的更好的。” 他再也受不住荧的打量，猛然站起身来：“我再去点一份杏仁豆……”

“小魈！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吃这种冷食吗！” 厨房阿姨拎着和荧相同的购物袋，怒气冲冲：“怎么还躲起来偷着吃了！” 

事发突然，荧险些憋不住笑。魈也没想到被逮个正好，自知理亏，老老实实低头挨训。自从上次住院他就没再能在战队宿舍见到杏仁豆腐，于是趁着出来见荧的功夫满足私心，只是没料到盒牛的打折连厨房阿姨都能吸引。

“你别笑！” 阿姨竖着眉毛，顺带着荧一起批评：“女朋友也不知道管管？小魈这个身体情况，再吃到医院去怎么办！”

“阿姨我不是……”

“她管了，是我没听。” 魈拦住了『女朋友』的否认，难得服了软，冲着阿姨使眼色：“阿姨，回去再训……女朋友还在呢。” 

阿姨怔一下，了然的收了声，换上笑眯眯的神情：“你可得带女朋友回宿舍吃晚饭。” 语罢又热切的握住荧的手，一番夸赞：“之前你来的时候阿姨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长得这么俊，和小魈般配的！晚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荧这手是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讪讪的笑着点点头：“知道啦，谢谢阿姨，阿姨回去路上小心。”

阿姨刚转身离开她的视线，荧就抱臂冷冷拉远了二人的距离，语气生硬：“魈选手，是觉得我太好追了吗。” 魈倒不介意她这幅态度，毕竟还有空的那句我妹妹真挺喜欢你的给他兜底，告白成功率90%，剩下10%按女朋友闹脾气处理。遂只是真切的看着荧，声音缓缓如同在陈述定理：“做我女朋友不吃亏的，荧。”

“吃亏。” 荧被他这话挑的登时委屈起来，哼出以小声鼻音，上了难以言喻的倔脾气。被喜欢的偶像直拳出击，明明心里乱撞的鹿快要顶破心房，仍嘴硬着不肯顺坡下：“是会被魈选手的粉丝大骂特骂的。” 

魈选手从善如流：“吃亏是福。”

荧：“？”

“咳，我说我们队的运营老师，吃亏是福。” 眼见不能再逗下去，否则成功率要骤降成10%，“我会发微博的。如果有人骂你……那就全都拉黑。”

荧闻言没出声，只是额头松懈下来，放平了眉眼，她本来就喜欢魈，放松心理防线只差最后一下强化平A。葱白手指不自觉捏紧了小银叉拨弄盘中甜点，半块樱桃挞斜斜的歪倒在白瓷盘边缘。

“我喜欢你。” 魈顿了顿，把她的名字含在嘴里品味过千万遍。Lumine……荧，一灯荧然……补益山海……字字糅杂情意，句句吐露真心：“我喜欢你，Lu……露咪。”

——表面把握十足的魈选手、紧张过头了。

樱桃挞滑出了盘外。

叉尖噗嗤一下穿透果肉，荧只来得及拯救了挞顶放着的一大颗蜜渍车厘子。车厘子熟透，红的像颗鲜活跳动的心。她埋下头，脸藏的很低，并微妙的转向了一侧，好使得奶金鬓发垂下来把她的表情遮个严严实实。手里的叉子带着颤，举到魈嘴边：“……你吃。”

车厘子的汁水溢出来，染红了魈的牙齿。

20.1

Aether：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Aether：？？？？？

Aether：[语音通话][未接听]

Aether：[语音通话][未接听]

Aether：[截图]

荧（朋友圈）：好喜欢你啊魈宝我在床上哭了9个小时崩溃了2000次撞了417次墙幻觉出现3次幻听出现9次扇了自己52个巴掌刚才昏过去了现在才醒来看到外面天都黑了我顿时又崩溃了因为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你这么可爱还这么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好喜欢你啊魈宝你是我心里的宝啊魈宝

LY.XIAO：怎么了？

LY.XIAO：我女朋友这不挺可爱的。

END.

在写一点日后谈。